有一个世界叫“南极”（八）

曹璞

风暴过后的海上火烧云 摄影 曹璞

　　朋友，你去过轮船的驾驶室吗？我们海钻号的驾驶室是全天开放的，只要你不打扰到船员操作，你可以随时去观看驾驶室。

　　阴翳中，我们航行了一天，黄昏时分，我来到驾驶室门口，费力地推动着厚重的铁门，突然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位帅哥站在里面微笑地看着我。我刚刚点头致谢，船长快步走了过来，指了指窗外，示意我到驾驶室外的甲板上去，我按照船长的提示走到驾驶室外。天呀！我看到了什么？一个巨大的浮冰顺流漂了过来，浮冰上，站满了企鹅！

阴翳的黄昏企鹅们快乐地顺海漂流 摄影 曹璞

　　凡是被阴翳的夕阳照耀的地方，都镀上了一层旧银，是那种厚重的闪光，雪山、海洋、冰川……仿佛变成一幅流动的墨画，深沉而幽远。船长命船员关掉引擎，瞬间一切都沉入了寂静中……你只需做一件事：与天、与海、与冰川、与企鹅们共享这静谧的时空。

　　把镜头拉近，我们可以清楚地认出它们是帽带企鹅。幽蓝的浮冰上，企鹅们憨态可掬：伸腰、打滑、嬉戏……这块浮冰是它们移动的家园。谁说只有人类才有天伦之乐呢？你看它们这一大家子难道不是？

亦嬉、亦乐、亦憨、亦萌的企鹅 摄影 曹璞

　　风，停了，光，未敛，我们默默地望着那块巨大的浮冰，载着快乐的企鹅家族缓缓地移动，冰山慢慢地、无声地在我们的船后渐渐地远去……

海钻号，继续前进！ 摄影 曹璞

　　虽然我们离开了风暴的中心，但，我们仍然没有躲过风暴的洗礼：电梯关闭、甲板通道关闭、餐厅里盘子碎了一地、大海卷起浪高6米，站在四层高的舱房的窗前，便能看到飞浪四溅，而自己像被塞进了摇篮。所有的登陆计划均被取消……整整两天，每日我仅靠室友带回来的面包和苹果度日。终于，我们迎来了绯红的晚霞，看到了彤红的火烧云下信天翁骄傲地飞翔！

临窗便可望见飞溅的、数米高的浪花 摄影 曹璞

风暴之后晚霞漫天，信天翁依然飞翔 摄影 曹璞

　　天，尚在沉睡中，我们的船便来到了富兰克群岛第二大离岛的桑德斯岛海域。桑德斯岛是1765年由英国海军发现的，在这里栖息着金图企鹅、黑眉信天翁，还有和帝企鹅长得很像的王企鹅！在数次放弃登陆计划之后，终于，我们可以再次登陆，并且这将是我们此行最后一次在亚南极登陆。

　　一片迷蒙中，登上桑德斯岛，我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岛上每个沙丘都栖满了金图企鹅！绝大多数的时间，企鹅们是默默的守望者，它们仿佛列兵保卫家园一般伫立在沙丘上、漠视远方的来客。举起相机，在按动快门、寻找角度中，天光便从微曦走向天明。大家向岛的深处走去，而我因为关节不给力，只站在原地，与企鹅们一起，看，长云的天，广阔的海，呆萌的企鹅；听，呼啸的风声，哗哗的海涛声，还有企鹅们引颈天歌；陪，它们一起，从微光蒙蒙到朝霞满天红日高升再到阳光明媚……在心底我与企鹅们一起高唱《我的太阳》！

企鹅们的太阳颂！ 摄影 曹璞

　　拖着长长的浪尾，我们开始四天的、海上漂的返程。黄昏，我走上船头的甲板，手抚栏杆，上面全是海盐的颗粒，那是海浪光顾之后的留痕……一低头，我看到大副一个人默默地站在驾驶室外的甲板上，默默地看海，风吹动着他银色的发丝。他是那么平静、安详，你根本看不出他刚刚和全体船员共同经历了一场风暴。也许，这场风暴在他的经历中根本不算是什么吧。

带领大家走出风暴的船长 摄影 曹璞

　　很想采访船长，很遗憾没有机会，探险队员、同传翻译红石告诉我：在船上，船长和探险队长是一对亲密的合作伙伴，他们必须绝对地互相信任。我问：“什么样的人可以当南极探险船长和探险队长？”红石说：“那些人几乎是世代相传的，这里的海域哪里有暗礁、什么时候刮什么风、哪里有浮冰、哪里有暗流、哪里有什么生物、每个海域每个季节会出现什么情况？……他们都必须心中有数！”

 探险队长伍迪　摄影 团友

　　“红石”是他的笔名，本名叫陈群，和他第一次见面就是“交锋”：上船刚刚安顿好，便接到通知，全体人员参加安全培训。三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两天的转机，加上南美阴雨的天气，我是拖着一条腿走来，因此决定放弃参加这次培训课。“嘭嘭嘭”的敲门声，打开门，红石站在门口，听了我的解释，他说：“我背你去，如果你不参加培训，今天这条船不能开！”无奈，只得跟他走。

红石（左）美国《国家地理》摄影师在演示“水手握” 摄影 曹璞

　　吃饭的间隙我采访了他。说起来他的背景真心不简单呢：中国广东人，大学时学习医学物理学，毕业后赴美留学，之后从事攻克癌症的工作。然而，他放弃了这个在大家看来非常有意义、收入也很不错的工作，从事摄影并且成为美国《国家地理》摄影师，以及来到南极成为一名探险队员。

　　红石告诉我：作为美国《国家地理》的摄影师，其实是有机会受邀到南极摄影、采访的。“但是，我拒绝了，因为我觉得南极作为世界最后的一片净土，除了科考，人类是不应该再来打扰这片土地的。因此，当南极旅游夸克公司邀请我来工作的时候，我一口谢拒了。但是，夸克公司的负责人跟我说：到南极旅游不是以你的意愿来转移的，是注定要发生的事，为什么我们不把这件事做得更好？”红石谈起来南极工作的初衷时说：“就这样，经历了各种培训、考试，我来了。”

　　回忆起初来南极工作，红石告诉我：当我第一次陪游客来南极的时候，晚上，队长问我：感觉怎么样？说实话，过去我从来都没有从事过服务行业，也没有为别人服务过。这次，当我站在水里用“水手握”把大家送上南极大陆、看到大家兴奋的笑容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是把大家拉进了幸福里！

　　“来到南极工作，不再是拍出好的作品，而是把大家照顾好。有一次大家在拍鲸鱼，我第一次没有举起相机，眼看着鲸鱼巨大的蝴蝶尾拉着水花，就在眼前升起再滑入海水，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们摄影师太多的时间是用一只眼、在小小的取景框里看世界。其实，我们真应该放下一切，好好地用双眼看这个世界！”

　　在南极的日子里，给我印象最深的、让我久久不能忘怀的不仅仅是绝美的风光、鲜见的生物，更多的是人。朋友，你想象一下：200多位素不相识的人，在一天之内全部封闭在同一个、并不宽裕的空间里，20多天，无论是登陆、拍照，还是吃饭、打牌，没有见到一起互相闹意见，更多的是互相理解和帮助！

　　看，那位弹钢琴的小伙子，是海上钢琴师吗？不是的，他是从天津来阿根廷留学的付蓬。上课之余，他干起了导游，原以为他不过是打打工、挣些钱。然而，当我撰写这篇游记的时候，每篇付蓬都主动担任起我的责编，每一幅照片介绍是否准确、每一个历史事件、每一个生物及海域的解释……很专业地一一纠正我文中的诸多谬误。船上虽然有三架钢琴，但是，这次组织方并没有配备钢琴师，每到下午茶时间，付蓬就主动来为大家献几支钢琴曲！

为大家即兴献曲的留学生导游付蓬 摄影 曹璞

　　到南极当探险队员，不是件容易的事，要经历一系列的培训和考试，一位探险队员经历了三次考试，才得以实现当一名南极探险队员的梦想。一次，他开着冲锋艇在海上穿梭。天空，刺眼地湛蓝，海水，清澈地碧透，头顶，信天翁盘旋飞舞……他禁不住地喃喃自语：“I love my job! I love my job……”他那痴醉的表情告诉我：他已经把这颗心托付给了南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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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钻号全体探险队员合影

　　南极之美，有赖于全世界对它的保护；能够欣赏到南极之美，是因为我们有一支专业素质超强的团队！

　　南极，再见！看你一万遍不够，我还会再来！

　　全文完

　　特别鸣谢：

　　标题：老朋友、中国质检报刊社 王从军 主任

　　付蓬先生纠正本文诸多谬误。

　　2017.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