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 鸣
俄罗斯作家契诃夫的小说《套中人》塑造了一个叫别里科夫的角色,这位顽固守旧、谨小慎微的先生,喜欢用形形色色的“套子”把自己包裹得像个粽子——当然,俄国人不吃粽子。然而他没想到,这些遮遮掩掩的行为,反而自己暴露在众人面前,最终成了笑柄。
如今的消费场所,到处都有这种“套中人”的变种——“套生活”。有些朋友买到一件喜欢的东西,第一个念头就是实施保护措施,把它裹得严严实实。手机要贴膜戴套,汽车要封塑穿“衣”、车窗糊得漆黑一片,洗衣机和电脑、电视要遮罩……那么,“套”的毛病起源于何时何处?据一位老先生考据:这个风气应该是从自行车开始的。早年间,自行车算是个贵重的“大件”。由于怕划伤漆面,车主要把所有的钢管包上,包完就像旧车一样。上世纪80年代初,人们买得起黑白电视机了,刚摆到桌面就给缝个电视罩。从那时起,正规工厂每出一款家电产品,街道小厂就忙着生产配套的东西,带有刺绣图案的布罩很快出现在百货商店里。一量尺寸,嘿,倍儿合适!除了布罩,还有屏幕保护膜、屏幕放大镜、彩膜、缝纫机罩、电风扇罩等,称得上应有尽有。此外,彩电的遥控器要用塑料袋装上,再用透明胶带封好。有线电话逐渐普及后,电话罩也风靡一时,甚至电话听筒都用绣花布包上,只露出听筒和受话器部分。看到这儿,年轻人可能全笑了。中老年人对此很坦然:“穿靴戴帽”的原因很简单,太穷。现在已经看不到这种大规模“包装运动”了,可以说是一种进步。
如果说,从前人们收入低,买什么都打算使用一辈子。那么,今天的“套中人”现象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知道,电子产品市场寿命非常短,数码产品平均两年即被新品替换。厂家都在不遗余力努力创新。比如LCD厂家都极力采用最新技术来提高亮度、色彩表现,增大可视角度,高科技防反光涂层,可是有人却再加上一层膜来降低这些指标;例如相机镜头防反光涂层加上保护镜后就不会有作用了,可是摄影家依旧固执地要加上个保护镜。再想到手机普及初期,消费者连手机生产线周转防护膜都不舍得揭掉,而是用透明胶带粘好。这种做法直接刺激了杂牌小厂生产手机保护膜,直至扩展到数码相机、平板电脑、笔记本电脑等一切有LCD的产品,统统贴上了膜。更糟糕的是,这种风气连小宠物未能幸免。常常可以见到:街上跑着的可爱的小狗,爪子上穿着四只小鞋子。就这样主人还夸耀说,它还有雨鞋、袜子呢。还有,在老司机印象里,汽车和膜是一起进入生活的。和西方国家的人们相比,中国人的性格较为内敛,不喜欢暴露车内环境,以致贴的车膜颜色越来越深。而国外一些国家对汽车玻璃的透光率要求极高,在美国的一些州,为使警察一目了然地观察车内,干脆颁发法律禁止玻璃贴膜。而我们这里除了出租车,每家每户的私车都要“糊”得像个“密室”。大概人们觉得,坐在“套中车”里面感到很安全。
关于不提倡做“套中人”,极简主义者有话要说,没事儿听听倒也无妨。他们批判说,物质社会里,人们的生活目标变得庞大复杂,它导致我们对于生命观念和时间观念一无所知,对周遭的感知力日益减弱。悲哀地说,甚至还不如一只小猫。这一切全赖于物质的异化。人们用生命和时间换取着并无意义的工业化复制品,再给它们包上各式包装,而这些最终全变成了负担,因为需要用更多的时间精力收拾、使用、打理它们。当我们抱怨被生活的琐事埋没的时候,也许正是被自己的物品和包装埋没了——这便是物对人的异化。听人家这么一分析,好像事情有点儿严重了。那么,为了抵抗异化,还原消费品的本来面目,我们目前所能做到的,就是赶紧和“膜膜”、“套套”们告别,省得被人家扣上“无意义”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