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梗概：
   王安邦初任平城市委书记，就发生了毒酒致死人命大案，王安邦在组织执法部门破获制造假酒的黄彪造假走私贩毒团伙的过程中，面对经济萎缩不振，政府机构臃肿、地方领导与犯罪团伙相互勾结等重重弊端实施大手术，用铁碗对行政和经济管理体制进行一系列改革。质监、公安、出入境检验检疫等执法部门通过查处一个个制假大案，用法律“长缨”束缚了造假“黄龙”。平城经济社会最终走向繁荣、和谐。

（三十四）

入深山探假醋窝点

   清明节没几天，农历刚进入三月初，平城市气温骤然升了老高，一天里的最高温度已经达到了摄氏三十度，街上已经有人开始穿件单衬衫了。街头水果摊点上摆出了西瓜叫卖。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这些日子，食品安全成为平城关注的一个焦点话题。先是在央视新闻暴光的某省的假奶粉案，随后某地又曝出食品中添加“苏丹红”的新闻。街头群众纷纷议论着，有的人说卖油条的在起面时候加了洗衣粉，有的说某馒头店的雪白的馒头是用硫磺给腾的，更有的人说街上卖的颜色鲜艳的苹果里注射了防腐剂，一时间，人们谈食色变。

   平城市的质监、工商、卫生防疫等开始忙碌起来。由于平城距离事发地点还有一千多华里的路程，距离生产假劣奶粉的那个城市更是相距数千里远了，几个部门对商场、大型超市、批发点、农村集贸市场突击检查了一阵子，甚至农村的小卖部都检查了一篇，也没查到央视暴光的那种假劣奶粉。查了十多天的假奶粉，没有任何结果，只在农村的经营门店里查出一些过期的奶粉。

   检查过的案子还放着没有处理，省局统一部署的建材专项打假工作还未完成。一天上午刚上班的时候，李新明向局长郭明汇报检查情况，发起了牢骚：“我们的执法检查工作根本就没个框框，简直就成了救火队，东家着火救东家，西家着了火就救西家。我们职能多了，什么都能管，可哪一样管好了？食品有专门管理机构，我们老跟着凑什么热闹？省局催着要建材检查结果，我说就不要在检查假奶粉上磨洋工了，干脆还检查建材市场得了。”

   郭明起初也跟着李新明他们出去检查了几天，而这几天正为单位检测大楼用地的事情心里憋堵了一股火头。郭明为征地跑了二、三年，政府领导、国土资源局、城建局、计划局等挨着庙门烧香，哪个也是大爷，平时请人家吃饭联络感情自然不在话下，就是说话办事时也得悠着点，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圆滑恰如其分而得罪了某尊菩萨，建检测大楼的计划就会落空。

   郭明的天性，最怕求人，可摊上了修楼这件事情，自己不亲自出面，谁又来管呢？前阵子跑省计划局，他给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处长敬烟后，人家把烟噙在嘴边，还等着他去点。郭明拿着打火机打着递过去，人家就着嘴给点着了，喷出一口烟雾后，把郭明递上的报批材料随手放在了桌子上的一大沓的资料上，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回去吧，等我们上会研究后你再来取。”郭明的老脸一下子就蹭得通红，心里思衬着：小子！我都和你爹是同龄人了，你这样糟践我，就不怕折你的阳寿？心里恼着，脸上却丝毫不敢显露出来，嘴里还不住央求着：“处长，我们大老远地跑一趟也很不容易，你就抽空给办一下吧。”郭明清楚，给一个县里批个建楼这样的事情，根本用不着上会研究，处长就能办了事。任凭郭明怎么恳求，处长把眼眯缝着，背靠在椅子上摇晃着，不再吭声了。同来的办公室主任小王忙伸手拉了一下郭明的衣角，把郭明拉出了处长的办公室，悄声耳语：“处长的官在省城是不大，可人家的权利确实不小，尤其是管计划审批的。还是照老办法，打听他家的住址，晚上到他家里谈吧。”事情果然按小王的计划办好了。所有的征地手续都办妥当后，郭明就又遇到了一件烦心事情，被征用土地的那个村委会在已经划出去的耕地上栽上了一百多颗柳树苗，说是按照市政府的植树要求统一栽种的。郭明去和村支书协商过两次，人家却提出了一百万元青苗损失补偿费。五亩地麦苗和一百多棵柳树的损失，柳树的补偿是按照树木成材后的实际价格计算的，并且没一点商量的余地。郭明这个火啊一下子激了老高，咋了，刚敬完了十几尊官老爷菩萨，就又遇上了打劫的了。
        当李新明超着郭明发牢骚时，把郭明心头的火一下子给激得老高：“你怎么说话的，啊？还有没有组织原则？围剿假奶粉是我们目前的中心工作，全国都在抓这点子事情。哦，你觉得你干这点子事情委屈你了，不耐烦了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真不行我这个局长的位置让给你来坐，行了吧？！”
       李新明还没见过郭明和他发过这么大的火，被这么一通训斥搞得丈二摸不着头脑，办公室主任小王忙把他给拉了出来。
       老天爷说变天就变，前阵子树木刚萌发出绿芽，整个平城被浓绿的画笔涂抹了一遍，于是山川旷野，城市的旮旯缝中都显露出了生机盎然的气息，刚下过了一两天的阵雨，毒辣的日头便把田野中的土地烤了裂开了缝。人走在乡间的小道上，头上晒得都要冒出了油。
       李新明领着几个稽查队员正在东山乡的董寨村搞食品市场执法检查。董寨村就座落在青龙山的半山腰上，从东山乡到董寨村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农用三轮车勉强能开得过去。走了二华里的山路，几个人已经是累得大汗淋淋，只得脱掉外面制服，穿个背心行进。走上一道山冈，并能看到一大片的梨树林了，漫山遍野的梨花争相绽放，白色花蕊释放出淡淡的清香。陈晓强抹了有一把脸上的汗，打趣道：“大家看到这大的梨花，口里不觉得渴了吧？”李新明回头问道：“你带了水了啊？”黄晓强调侃着：“古人尚知望梅止渴呢。”众人听着陈晓强的调侃感觉索然无味，喉咙中干渴得像要冒出火星子了，你还有闲工夫打趣？陈晓强见大家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叹了口气，又说道：“我们和古人比还不及啊，干这工作累死了，没一点情趣，要是小赵还在这就热闹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董寨村的村口了。几个农家汉子坐在一处树荫下闲侃着，见李新明几个上来，眼中露出诧异的神色。李新明问其中一个汉子村里磨面的地方怎么走，汉子随手指点一下，就不再言语。
       前阵子的假奶粉、食品中查出有非食品添加剂“苏丹红”、猪肉中注水、猪饲料中添加催长激素，一起起的食品质量安全事件引起了北京高层的重视。国家质检总局针对食品安全问题的严峻形势，出台了食品市场安全准入制度。第一批列入质量安全准入的有米、面、酱油、醋、食用油五大类食品。这五类食品必须通过严格检验程序，经过认证，取得食品生产许可证后才能进入市场。平城作为一个农业大县，主要的食品生产企业就数面粉加工了。市区有几个大的面粉加工厂，至于农村的面粉加工点就可以说是遍地开花了，几乎每个村子都有面粉加工点。村里的面粉加工点实际上就是过去所说的“机磨”，在上世纪的七十年代，农村群众加工面粉还是使用碾子，用人力推磨碾米面，机磨就算是先进的加工方法了，只要机器通上了电，十多分钟就可以磨出面来。可如今，农村的机磨也要淘汰了。食品市场准入对生产企业的生产规模、卫生条件、质量指标做出了硬性要求。李新明清楚，如果按照国家政策来，几乎农村所有的机磨都要关闭，这样做就会给农村群众生活带了不便，可食品规模化集约化加工方式是经济发展的必然趋势啊。目前他带队到各个村子，一边进行调查摸底登记，一边苦口婆心地给群众解释政策。当李新明向董寨村机磨加工点的承包人说，取得生产许可证仅设备投入就需十多万元时，那汉子一蹦三尺高跳了起来：“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十多万元，我一辈子都挣不来那么多呀。我搞这机磨加工一年也只能挣个糊口的钱。我建个这厂，有多少人来我这里加工啊？我关门也行，你把我买这设备的八千元还给我就行！”
       李新明几个人和机磨老板磨叽了老半天也没个结果，只好下了最后通牒：十月一日前如果还未取得生产许可证将采取措施关闭。李新明几个前脚刚跨出机磨加工点的院子，大铁门“砰”的一声巨响就关上了，院子里，机磨老板的婆娘就给骂上了，骂的话不堪入耳。陈晓强一路给搞得灰头土脸的，这会儿挨了骂，火暴的性子一下给激了起来，扭转身就要去踹大门，被李新明给拉着了。
       从机磨加工点出来，顺着村子里弯弯曲曲的小路绕了十多分钟，才绕到了董寨村的村口处。突然，黄晓强看到一辆农用三轮车停在一户农家的院子外，一个壮汉正往三轮车上装着塑料桶。李新明几个来到那辆三轮车前，就闻到了一股子香味。这种香浓郁，甚至有点刺鼻，车上已经装了六、七个桶。
      黄晓强问，桶里装的是什么？壮汉回答是食醋，准备拉到城里去卖。李新明扭开一只塑料桶的盖子，凑上前闻了一下，笑道：“还很香的啊。”壮汉听人家夸奖，乐了：“我这是祖传工艺，用上好高粱和麸皮进行酿造的。城里的几个宾馆和饭店都定我的醋，我拉一车醋出去，到城里转上一圈，到不了傍黑就都卖完了。有的饭店没醋了，还打电话催。”壮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黑色手机在李新明面前晃了晃。
        李新明拿出行政执法证件，让壮汉看了一下：“我们是质量技术监督局的，依法对你处进行执法检查，请你配合。”说着，给陈晓强使了个眼色，黄晓强会意，指示两个执法人员守住农用三轮车。
        壮汉听了看李新明亮明了身份，脸上顿时变成了猪肝色，忙解释道：“我只是给人家送货的人，挣个运输费，这不关我的事啊。”
       李新明没理会，带着陈晓强径直朝三轮车正对的院子里走去。这户人家没有院门，院墙是用几块大青石垒起的，上面插了些笆篱和荆棘。院子里小厨房里走出了一位老农妇，年纪有六十多岁，矮胖，褐红的面色。李新明说明来意后，老农妇称当家的不在，他自己不敢做主，说着把面南向北的三间堂屋上了锁。搬出个长凳子，让李新明坐下，从屋子里端出水。陈晓强一路干渴，端起杯子两、三口就给喝完了。称自己去倒水，走到院子南端的厨房里。厨房里摆放了几口大缸，黄晓强揭开缸盖子，其中一口缸是空的，另外两口缸还是满满的，用勺子舀在碗里，用舌头舔了一下，有醋的香味，仔细品味，又带着一股子涩味。平城市庄户人家有自己做醋、做酱油的传统习俗。有的家户就在厨房的火台上放上一个小缸，放上一些高粱和麸皮，靠高温发酵酿造成醋和酱油，供自己食用。
      厨房里几口大缸装了成品醋，最起码这里应该有酿造用的小型锅炉、蒸馏醋的设备，和生产原料。可厨房里除里几口大缸，再没有其他的设备了。从种种迹象看，这里存在问题。陈晓强一边观察着周围环境一边快速思索着。
       从厨房里出来，见李新明正给老农妇讲解一些政策法规。陈晓强插口道：配合执法机关检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我们执法检查也是为了维护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如果你拒绝配合检查，我这就联系公安局配合，实施强制措施。老农妇一脸无奈表情，叹了口气：“古话说得好，胳膊终究扭不过大腿，我不懂什么政策，要检查就查吧，反正我们也没干甚犯法的事情。”
        老农妇先是打开了西边的一间堂屋，门正对的墙中央挂着一幅毛主席像，主席像下着一张旧式方桌，桌子上摆放着香炉。进门左侧处是一个土炕，紧靠着火台子，火台上铺着一层油黑色的砖。炕上被褥已经陈旧，一条花被单洗得失去了原来的颜色，屋子正中蹲着个老汉，手中拿着两个小木凳子支持着身体的平衡。
       老妇人说，这是俺老伴，在上朝鲜打仗时腿给炸断了，他有政府给发的伤残军人证，每年政府拔几百块钱救济。说着，拉开一个桌子的抽屉，拿出了老人的伤残军人证让李新明看。
       老汉就坐在地上铺着的一个草蒲团上，面部没有任何表情，没有说话。李新明此时说不出的感觉。李新明查看了床下，屋子旮旯，没有发现什么。
       李新明让老妇人打开靠东的一间房子检查。老妇人说儿子和媳妇住着那间屋子，儿子媳妇都在外地工作，不好翻动人家东西。李新明说也就是查看一下，没有问题两厢都好。
        老妇人迟疑了一会，把锁打开。李新明和陈晓强跨进了屋子。这屋子宽敞多了。靠北墙摆放着的一套新式组合柜，紧靠东墙摆着一支钢管做的铁床。老妇人搬出两把椅子让李新明他们坐，忙又端过了茶水给李新明，自己拿着一块草蒲团垫在一个方墩子上坐了。陈晓强站起来，扫视着这间房子的可疑之处，撩开床单幔子，床下空档档的，什么都没有。陈晓强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用脚墩地面，试探地下有什么机关或者暗道。
        李新明微笑着，和老妇人拉几句家常。黄晓强朝李新明摇了摇头，两只手摊开，做出无可奈何的动作。李新明起身说道：“大娘，我看也没有什么，就不麻烦你了。”说着站起身来往外走，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老妇人也站了起来，送李新明他们出门。可就在老妇人刚跨出门的一刹那间，李新明说，忘了拿手机，快步又折了回去。进屋后，快速揭起了老妇人刚才坐的草蒲团，下面露出一只塑料桶。
      李新明看了下塑料桶，桶的正面标着“工业醋酸”字样，浓度99.8%，下面是某化工厂生产的字样。老妇人见李新明揭起草蒲团，一时楞在了那里。黄晓强也是一惊，又佩服李新明的好眼力。两人打开了塑料桶的盖子，头凑近塑料桶，用手煽动空气闻一下。一股强烈刺激的空气传过来，刺得两人的眼睛和喉咙生疼，眼睛直流泪，黄晓强不住咳嗽着。
        这是一家用工业醋酸勾兑食醋的黑窝点！
       陈晓强叫进两名队员把厨房里几口大缸就地封存。把站在院外开三轮车的壮汉叫进来调查。运输和销售假醋的壮汉说，平城市三十多家大小饭店都用了他的醋。
        李新明感到事态的严重，急忙打电话向局长郭明汇报情况，请求以市政府打假办的名义，迅速组织工商、卫生防疫、公安等部门对全市所有餐饮业和厂矿食堂所用食醋进行全面检查。另一方面向市政府迅速报告情况，启动全市突发事件应急预案机制，防止事态的进一步扩散和发展，同时请求公安部门配合提前进入案情调查。
       两个队员从三轮车上抽取了问题食醋的样品，让老妇人在封条上签字按了手印，然后封存，送局里检验。陈晓强把那桶“工业醋酸”提了出来，贴上封条。五十公斤的桶，里面东西几乎还是满的，一个人提够费劲的了。老妇人见制作原料已经给人查获了，留着其他的东西也没用途了，就打开组合柜，从抽屉里拿出了两大包色素填加剂交给李新明：“东西都交给你了，我请求政府宽大处理，就看在我老伴为国家立功的份上。”李新明脸上没有表情，没有言语，从小院子走了出来。
        院子里传出老妇人的号哭声。
       太阳即将落下青龙山，一抹晚霞倾洒在李新明和几个队员身上。一辆农用三轮车拉着问题醋在前面开路，后面李新明几个紧跟着，一路走下半山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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