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艺术家加盟《飞越老人院》 田华只有3个镜头

中国新闻网
2011-11-03 10:00:44

   长久以来我们都希望做一个关于老一辈电影人的系列访谈,但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实现。要破门而入去打搅一个老人安静的晚年,确实为难,况且是很多个老人。

   感谢导演张杨的新片《飞越老人院》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绝好契机:他把这些老人家集中在了一起,刘江、许还山、吴天明、田华、仲星火、李滨……最年轻的64岁,最年长的92岁。他们坐着轮椅、吸着氧气,勇敢地加入了这个史上最高龄的剧组。而葛存壮、朱旭、陈强、谢芳、于蓝却因为身体原因遗憾错过。

   为了留下他们的集体影像,成都商报记者深入驻扎剧组。这些老人为我们展示了各种角度和色彩的晚年。昨天我们讲述了他们当中一些人如何褪去光环,变身普通老人;今天,我们要记录的是几个父亲的故事,温暖、煽情,让人心疼。明天,我们还将展现另一种晚年:敢于直面现实,忙于抢救历史——这些老人的责任感让人感动、敬佩。

   一个饶有意味的细节是:这部戏所有人物都没有真正的名字,包括主角。他们分别是老葛、老周、老金、老赵、老黄、老张、李老太太……这是一群过去有名有姓的大艺术家,如今演一群没有名字的普通老人。他们没有名字,但依然是主角。

    他们甘当绿叶

   他们红了一辈子,却甘心在最后的岁月里衬托别人。他们的戏德、人品,终将稀有地成为传奇。

    田华是只有三个镜头的田老太

   (田华,83岁。著名电影表演艺术家。代表作《党的女儿》《白毛女》《花好月圆》《江山多娇》《许茂和他的女儿们》。最为中国观众熟悉的角色是李玉梅和喜儿。)

   “我这个角色,有姓,姓田,叫田老太,其实就三个镜头。”演了一辈子女一号的田华,如今也乐于跑跑龙套。“电影主要是讲老人,我们就是老人们的那个‘们’字。一听到这个事儿,我就愉快、严肃、认真地来接受了这个任务。”

   “有意思的是,我从12岁参加革命,演话剧的时候演的就是‘群众’,后来演甲乙丙丁,再后来演有名字的角色,到主角,到绝对主角,再后来年纪大了,戏少了点,顶多也就是演个老人,写老人的戏也少。没想到这部戏不是一个,是一群,相当于还了我们一个愿,从开始走到现在,最终我又演回到了‘群众’。”

   “没台词,就自己给自己加,还加小动作,还像当年演主角那么认真。”尽管是“们”,但她从看了剧本就开始琢磨人物,“我设想的就是一个少言寡语的老太太,所以我就只是笑,但我那笑与陶玉玲的又不一样,我是哼哼地笑,是内向的笑。老年人爱找事儿,比如我就戴个玉镯,表演的时候我就来回弄弄,加点儿小动作。所以导演对我们老同志的戏特别放心。”

   田华说自己为这戏还留长了头发,“我本来是很短的头发,烫过的,但为了演这个田老太,我最近一直留着,参加好几个活动,别人都问田华你的头发怎么这么长了?我说,我有重要任务,保密!”

    刘江说其实群戏不好演

   (刘江,86岁,著名演员。善于塑造反派人物,主要作品有《地道战》《闪闪的红星》《突破乌江》等。)

   86岁高龄的刘江老人,在片场一句临时发挥的“高,实在是高!”引来全场大笑,这曾经是他在《地道战》里出演的反派角色“汤司令”的一句著名台词。刘江曾经在《闪闪的红星》中那句“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如今依然被口口相传。田华说,大家在一块儿就聊过去的事儿,还总爱拿刘江逗开心,“他演了一辈子坏蛋,私下却是一个很可爱的小老头。”

   和田华一样,这也是刘江难得的一次跑龙套。“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演没名字的角色。”不过他说:“其实群戏也不好演,几个镜头下来,你就要体现人物的个性,形体语言你都还得有设计。”

   刘江笑着说:“江平(中影副总)中秋的时候请我们吃饭,一顿花雕酒喝得我……就许了愿、表了态,说要参加演出。到这儿一看,这群戏不好演呢。时间长、熬人。每个镜头都得带着,很疲劳。但是大家很愉快,有说有笑。”他感慨地说:“以后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这些过去都有名有姓的大艺术家,能在这儿欢聚一堂,真不容易。”

    田华

    “没台词,就自己给自己加,再加小动作,还像当年演主角那么认真。”

    刘江

    “其实群戏也不好演,几个镜头下来,你就要体现人物的个性,形体语言你都还得有设计。”

    他们转化悲伤

   他们有的刚刚失去相濡以沫几十年的老伴,有的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生至痛。他们来到片场,是为了感触记忆中亲人的呼吸。

    他们老年丧子丧妻 来到片场“感触”亲人

    为自杀的儿子贾宏声 为担心他的女儿唐蕾

    他曾面对儿子贾宏声的自杀

    贾凤森演这部戏,完全是为了儿子

   (话剧演员,演员贾宏声之父。曾出演《昨天》《爱了散了》《大雪无痕》。尤其是在《昨天》中的勇敢出演感动了无数人。)

   贾凤森退休前是吉林四平市话剧团的二级演员,他为人熟知的是儿子贾宏声,那个被公认为同时代最有才华的男演员像一切天才一样敏感而孤独。在拍完《银蛇谋杀案》《北京你早》后,当时已经颇有名气的贾宏声在1995年住进精神病院,治疗幻视幻听以及戒毒。父母弃家赶到北京,与毒瘾争夺儿子。几年后,重新回到大银幕的贾宏声被张杨说服,出演由自己吸毒经历改编的电影《昨天》,引起巨大轰动。贾凤森和老伴也在片中出演父母。他曾说出演这部戏完全是为了儿子,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有一场贾宏声打了父亲耳光又给父亲磕头的戏,一连拍了十条才过,贾宏声总共给父亲磕了30个头,让老贾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有这样的勇气来直面生活中赤裸裸的伤痛,可见老贾夫妇对于儿子的爱,有多深沉。

    正因为如此,贾宏声去年的突然自杀,成为这对老人人生中的又一次痛击。

   在片场,贾凤森总是找一个角落,默默地坐着。这让他显得很特别,他身边的空气仿佛都要冷上一截。

   贾宏声离世后,贾凤森夫妇跟着女儿去国外生活。他老伴儿打电话给张杨,说老贾还是想回国,让张杨有戏拍的时候想着点他。“哪怕跑龙套,让他有参与感,让他的身体和脑子不会衰老得那么快。”与贾宏声相识20多年,张杨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老人的请求。事实上老贾的状态不大好,有时候呆呆的。被问及怕不怕在剧组里被触及伤心事,张杨说:“人家本身也是演员,人都应该有正常的生活,都会站起来。”

   贾凤森头发花白,他爱人一直在剧组里陪着他。老两口都是沉默的人,跟剧组里别的老人家相处得很好,就是不爱说话。大家知道贾家的事情,都不去触碰,也不去打扰。只有活泼的李滨老太,刻意去跟贾凤森说话,还跟年轻一点的蔡鸿翔一起耍宝,逗贾凤森开心。

   在剧组,时常听李滨问贾凤森:“你怎么又不说话了?”贾回答:“没什么可说的啊。”就这句回答,还要隔上半天。李滨说:“老头愣得厉害。有一场戏,要求大家脚尖都朝一个方向,他一个人方向老是反着。怎么说受了那么大刺激,大家都不敢提这事儿。他愿意听我跟老蔡耍宝,可也不能天天那样啊。”

    他去年失去了相伴60年的老伴

    唐佐辉:拍戏就像是在心理辅导

   (唐佐辉,84岁。曾是谢晋在江安国立剧专的同学,“摇滚教母”唐蕾的父亲。晚年活跃在大银幕上,去年主演了《羌笛悠悠》,并参与了管虎的新戏《杀生》。)

   剧组80后的小伙子小徐说,相比年轻演员,这些老人家特别省事儿,没助理、没经纪人、没造型师。只有李滨老师有一个助理,但没什么事儿干。其他的像是贾凤森、江化霖,老伴儿都在身边,许还山的女儿也在剧组里陪着。唐佐辉的老伴儿去年才离世,他非常想她,带了好多照片在身上,据说还戴了一条项链,项链上刻着老伴的乳名。他逢人便说自己的老伴儿如何如何好,有一天又跟小徐说,说完自己就一个人躺在院子里的长凳上睡着了。

    唐蕾正好在这一天来看爸爸。

   “去年母亲去世了,父亲一下子就离不了人,以前他还能独自出去玩,现在像个小孩。”像个小孩的老唐最怕人家叫他老唐,最喜欢听人叫他小唐。唐蕾怕父亲在家闷着,就带他出门旅游,差不多转了大半个中国。

   旅行也不能让小唐开心。以前他每次去上海,都会去见老同学一圈——他跟谢晋是当年江安国立戏剧专科学校的同学——人越来越少,后来连谢晋也去了。以前他去上海都住在谢晋家,这次就只能去看看谢晋的夫人。夫人拿出谢晋藏的好酒招待小唐,这让他更加伤感。唐蕾说:人到了最后的时光,真的好孤独。

   在北京,小唐遇到导演刘奋斗,被极力推荐给张杨。张杨见过小唐,觉得他身体够棒,所以当场拍板让他参演。

   剧组里都是唐蕾的熟人,她也很放心父亲待在这里。小唐总是告诉女儿,这里的人很照顾他,比儿女照顾得还好。

    不过,家里最多的还是老伴的照片。

   他跟老伴儿一起养了一只猫,一只狗。老伴儿去年走了,猫也跟着死了,狗很可怜,还天天找她。小唐也像是失了魂。他在老伴儿的骨灰盒旁边放着自己的骨灰盒,上面刻着“相伴60年,情爱难忘,等着我来此相聚,永不分离。”他说他的老伴儿太好了,两人的感情经历了几十年的考验,“在家里坐着,我总觉得她还在。”

   后来小唐主演了电影《羌笛悠悠》。“他们说你老是闷在家里,你老伴儿会不开心。”电影中小唐出演的老人也80多岁了,在地震中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还是要好好地活下去,“跟人家比起来我还算好的,我只死了老伴儿,他死了一家人。这个戏为我做了很好的心理辅导,对我很有帮助。”

    贾凤森

    老伴说:“哪怕跑龙套,让他有参与感,让他的身体和脑子不会衰老得那么快。”

    唐佐辉

    “相伴60年,情爱难忘,等着我来此相聚,永不分离。”

    他为儿子奉献

   父亲张华勋说:“张杨这次拍这部电影已经超出了对父母的爱,是一种大爱。这超越了他的年龄,所以我特别敬重他。”

    他是导演的父亲,也是《神秘的大佛》的导演

    张华勋把针管戳进肉里,张杨眼泪在打转

   (张华勋,75岁,著名导演。作为著名导演崔嵬的助手,参加了《小兵张嘎》《风雨里程》等片的拍摄。1980年,他导演了影片《神秘的大佛》,该片由著名女星刘晓庆主演,被认为是新中国成立后内地第一部武打片。随后他又导演了《武林志》《五台山奇情》《白衣侠女》《铸剑》等影片。)

   跟组一个月,让组里的工作人员小徐最感动的事儿有两件。一件是小唐老是想念老伴儿,另一件是关于张杨的爸爸张华勋。他在片子里演一个患糖尿病的老人——本身在现实生活里老人家也有这病。有一个镜头是拍老张先生给自己注射胰岛素,这是必须一条过的镜头,因为每天注射的量不能过。小徐说,他看得出来,老张有点紧张,但小张更紧张,用手托着腮帮子,一动不动盯着。老张一条过了,又问:如果需要,我还可以来条假的。于是又补拍一个角度,说好了比划一下,没想到实拍的时候老张拿着没装药的针管硬是给戳进了肉里……小徐说,那一刻张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周围好多年轻人都差点流眼泪。

   张杨子承父业,很多人以为父亲能在圈子里为他铺路。但张华勋的话却让人吃惊,他说自己从未和张杨探讨过导演那些事儿。“我跟他母亲曾经想让他学医。后来他考上中山大学中文系,当了话剧团的团长,成了主演,还到北京来演出,后来他又考上了中戏的插班生,又回到了我的老路上来,当了导演。其实我不赞成他当导演,因为我的经历告诉我,文艺界太复杂了,是何等惊心动魄。”

   不仅不赞成儿子走导演这条路,张华勋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与儿子关系紧张:“我跟张杨是一种特殊的父子关系。我没有给他的童年带来欢乐,而是更多的苦难。他拍《向日葵》,其实讲的就是我跟他之间的故事,只不过把导演这个职业换成了画家。不过在生活里,我打他比电影里的爸爸打儿子凶多了。我觉得我给儿子造成了阴影,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有很多遗憾。为了这个,我给儿子赔礼道歉不下十次。他说,爸,我理解。”

   张华勋第一次为儿子感到骄傲,是他在中戏上学的时候。“他有一个作业,是根据画作《流浪者》排一个小品。当时我都觉得这个作业太难完成了,没想到张杨做到了,那个小品在学校演出时,轰动了全场,我也坐在下面,我跟着其他人使劲鼓掌,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思想。”

   张华勋说:“张杨这些年在电影上花了很多精力来探讨父子关系的问题,比如《洗澡》《向日葵》《昨天》,包括这次的《飞越老人院》,都是父子问题,我觉得这与我这个父亲有点关系。其实通过我跟张杨的关系,我们的性格和生活上的种种问题,反映了时代的变化,假如他能解剖得很好,就会触及很多问题。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这个父亲又恰好成就了张杨的事业。葛存壮说我最好的作品就是儿子张杨。”

   已经在家颐养天年的老张坦言,这次来参加演出,是“跑大龙套”,“百分之百是为了张杨。”重阳节那天,他写了一首诗,送给田华、吴天明这些老同志。他还把自己写的一幅《洛神赋》送给来剧组友情客串的徐帆,“我用我自己的方式来代表张杨,感谢他们。”

    张华勋

    “葛存壮说,你最好的作品不就是你的儿子张杨么?”

    《飞越老人院》制片人范欣:

    老人用敬业告诉我们

    什么是真正的明星

   田华说,这部戏像是给老人们颁了一个集体大奖。但是范欣认为,得到更多的反而是我们。“我们眼前的这些明星,很红、很光鲜,而那些老人家都曾这样红过,他们是我们父辈心里的大明星。今天他们在《飞越老人院》戏里戏外向我们传递了太多信息:什么叫真正的敬业?什么叫真正的演技?什么叫真正的明星?所以拍这部电影不是我们在给予他们,而是他们在给予我们。”

    中国电影

    对老年人题材太冷漠了

    成都商报记者(以下简称记):做这个片子的初衷是什么?

   范欣(以下简称范):我跟张杨同岁(1967年出生),到这个年纪,父母都老了,我们有一种对老人问题的特殊的心疼,就想为他们做一个东西。

    记:为什么选择张杨?

   范:我跟张杨、刘奋斗(《绿帽子》《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导演)都是好朋友,这个故事的原创其实是刘奋斗,有一天我们仨聊到一个老人院的故事,不是有一部《飞越疯人院》么,我们不如写一群老头老太太的故事。张杨非常爱这个故事,他是这一代导演中特别注重温情的一个,所以导演人选一下子就锁定他了——只能是张杨。

   记:跟老人们聊这部片子的时候,他们都很肯定电影的品质,但依然担心电影的票房。吴天明导演说现在的年轻观众都不认识他们了。

   范:其实做这个片子有一个责任感在里面。中国电影对老年人这个题材太冷漠了,我们想做一部不一样的电影,也想尝试努力去做一个商业外表、文艺气质的电影。在操作过程中,我们越来越有信心。

    记:投资方也一样有信心吗?

   范:我收藏了7000多部电影,我们在三年当中几乎看了全世界所有老年人题材的片子,大约有四五十部。我们确定了把老一代演员全部请回来的基调后,又看了大量他们年轻时候的电影。后来我们把这些电影的精彩片段剪出一个不到五分钟的预告片,我们就拿给投资方看,给电影局看。因为我觉得我们说起来不够生动,你问我们为什么要拍这样一部电影,那就给你看这部预告片。后来确实它对拉来投资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中国老一代艺术家

    向中国新电影致敬!

    记:对电影有一个什么样的预期?

   范:现在的中国电影有一种急切的心理,少有表达这样的主题:关于道德、传统、孝、温情。我们不觉得自己是精英,非得去呐喊,但这些真的就在我们身边,只是没人来提,时代需要这样的题材。

    记:所以从制片方的角度来说,这部戏的社会意义大于票房数字?

   范:我们这一代人接受的教育是,你得到什么东西很重要。当然我们需要大家去买电影票,但我们也希望大家买了电影票之后,能得到点什么。在我们片花的结尾,我们非常慎重地写下一句话:中国老一代艺术家向中国新电影致敬!

    记:为什么不是后辈向前辈致敬?

   范:这句话有两层含义,一是告别、谢幕,这真的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谢幕演出;二是寄予厚望,他们把自己最后的东西变成珍珠,献给了中国的新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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