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过30，就容易无端端生出“青春已逝”“人老珠黄”的哀叹，这时候就应该见见73岁的昆曲大师张洵澎，保证会有大嘴巴抽自己的冲动。前几天，在上海京剧院，著名梅派青衣史依弘领衔的昆曲《牡丹亭》在紧张地排练，那几天上海特别阴冷，排练厅里的人都把自己裹得挺严实，就在一片暗淡的灰黑棕中，有一抹翠绿特别亮眼，她就是史依弘的老师、昆曲表演艺术家张洵澎。

   在见到张洵澎之前，她就已经被同行的人描述成一个“美丽可爱”的女人，语气中都是艳羡，“上次我问她去美国干什么，她说去看男朋友”，制作人林恺说。“她多大年纪了？”我问，“73”，林恺回答得轻描淡写。我顿时对张洵澎充满好奇，一个73岁的女人到底有多美？

   按说定义老年女人的美已经不能用皮肤细腻光泽、身材丰满紧致这样的标准了，但是见到张洵澎以后才发现原来有我年龄两倍大的女人可以有这样好的皮肤，白皙中透着润泽，唇红齿白，脸庞上没有一丝斑点，眼周和唇周的皱纹当然会有，但每一个褶皱的线条都自然优美，透着岁月缓缓流逝沉淀下的静美。特别喜欢她说话的样子，夹杂着宁波腔的沪语沉糯温润，像微融的冰糖，有一种令人凝神静听的力量。张洵澎还特别爱笑，笑起来有着北方人的清脆爽朗，一询问张洵澎的母亲从小生长在北京，在家庭的影响下，张洵澎性格里有北方的大气，又没有失去南方的细腻，这种南北交融出的性格让她有一种特别的魅力。

    坐在椅子上跟我们说话的张洵澎，不像一般人那样把身体都交给椅背支撑，而是微微前倾，保持上身正直，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看出一个人的修养。大家闺秀出身，又演了一辈子昆曲，生活中和舞台上的两种女人味在张洵澎身上融汇到极致。现代女性每天叫嚷着“女人味”，其实门道都在昆曲的闺门旦中，“昆曲的闺门旦要大气、雅气、贵气，最重要的是娇气，换句话说就是‘女人味’，我的老师朱传茗格外强调要用腰来表现女性之美，包括女性的胯、胸、脖子，这些部位都可以充分显示女人味。好多女人不会用旁腰，只会用前后腰，也不会提胯。脖子的动作也讲究，羞涩的低头时脖子是非常松弛的，就像仕女画里的人物，傲气的时候则要抬头。眼神更重要，眼波流动不是上下翻动，而是要左右、慢慢的，藕断丝不断的眼神。”每说到一个部位，张洵澎就做出示范，就是那么一点点改变已然让我们叹为观止。

   张洵澎除了在指导排戏时专注严肃之外，其他时间都是笑盈盈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就可以让她露出像孩子一样单纯的笑脸，饭桌上张洵澎还和年轻人一起聊星座、聊八卦。说到乐观，张洵澎受到母亲很大影响，她的母亲今年98岁，坚持独居，孩子们时常去看她，给她带礼物时她还用英语问“howmuch？”老人家曾经得过直肠癌，从手术室推出来的第一句话是“护士小姑娘真漂亮。”

   去年11月在北大演出的厅堂版《牡丹亭》600场庆典演出中，张洵澎的一件黑底金色滚边旗袍得到了所有人的夸奖，那天吃饭张洵澎透露这件旗袍是在城隍庙的一个摊上买的，才250元。那天几个温州的老师傅抱怨租金太贵准备撤摊，张洵澎看到旗袍的质量非常好还不贵，又觉得这些老师傅不容易，就一口气买了6件。

   从下午排练到晚上吃饭，我和张洵澎只短短相处了五六个小时，但是打心底里喜欢她佩服她，一个女人在走过最青春的年华之后，怎样保持美丽与优雅一直到老，张洵澎是榜样，不仅仅是体态上表现出的女人味，更多的来自于她的简单、自信、乐观和慈悲。(文/罗颖 插图/王金辉) H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