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玉毅

   早上醒来，看见一只鸟儿停在窗口，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仿佛在嘲笑我的懒惰。于是，打开电脑，写起了年前的后茅山之旅。

   那是天气晴好的周末，应同事之邀去后茅山游玩。未出发前，我便开始在脑子里构想后茅山的样子，以为会是一个长满茅草的地方，“后茅山上茅草堆”，这是我最初的直觉。

   车行到任佳溪，因为村道狭窄，再往上走便得步行了。许是新雨初晴的缘故，路上的石子都是带水的，众人缓缓前行，虽无花开陌上，但彼此心中存着一份恬静与闲适。

   路的旁边是一条河，更确切地说，是小溪。溪水并不清澈，但仍可见鱼儿在水中“皆若空游无所依”，仿佛它们是宇宙间最畅快的生灵。小溪的旁边是一幢幢黑瓦白檐的老房子，房子与路之间由一座桥相连。这样的组合在儿时常见，但于北方呆了五六年，回来后许多布局全变了，此番重见，亦是心中一番回味。

   通往山上的路蜿蜒曲折，却不陡峭。路中间有石有沙，间或还有坑坑洼洼，但都不影响我们的心情。只是路边颇多农家，养着鸡鸭，所以沿路时时可见它们逗留的痕迹，还有那猪圈里传来的气味，并不十分好闻。同行的女士纷纷掩着鼻子，蹙起了眉头。

   忽然，脚下有种温软的感觉，并伴随着碎碎的窸窣声。低头看去，一粒粒稻壳手挽手，铺满了山道，好像是专为迎接我们上山安排下的金黄色地毯。脚掌隔着鞋子与地毯轻触，感觉到的是细腻、是柔情——江南的路，原是温和而俏媚的。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我们来到了山脚下，再往上是一级一级的登山步道。可能是平日里缺少锻炼，同行的几个人纷纷停下来歇息，倒是几个小孩子劲头十足，你追我赶，谁也不甘落后，给萧瑟的冬日增添了许多活力。

   在北方许多年，见过了华山的险峻、终南山的绵长，我以为此行会出不少汗，所以衣服穿得有些薄，但不曾想南国的山竟比我记忆里的还要平坦。当料峭的山风从衣领里钻进来的时候，我感觉到寒意。同行的小姑娘见了，紧紧挽住我的胳膊。

   我们沿着石阶拾级而上。石阶的左手边一条小溪从山上延伸到山脚处，溪水两岸是茂密的树木，虽然现在已经是冬天了，但它们依旧是夏日的青葱模样；石阶的右手边是山坡，山坡上有一块块凸起的山石，因为长年裸露在外，经受日晒雨淋，山石上有斑斓的痕迹，孩子们对这个最是好奇，一会儿赞其漂亮，一会儿又问其成因，片刻都不得闲。

   石阶的顶端是一个山墩，山墩上有一个堤坝，堤坝那头是一个水库，有风吹过的时候，波光粼粼，更衬出水的晶莹。水库的一角，有一个人在垂钓，还有一个废弃的灶台，当是他人野炊用过的，但这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我们还得继续往前走。

   同行的小姑娘一直“叔叔”、“叔叔”地叫着，走不动的时候，有股惫懒的劲儿。待休息够了，又风风火火地冲在前头。不小心走得太快，回头一看，后面都没人影了，而我们又不认得路，就在原地徘徊。这时，一个在山上挖笋的人冲我们笑笑，说：“往前走。”小姑娘生怕碰到骗子，悄悄地说：“他知道我们要去哪啊？”那人似乎听见了，解释道：“放心，我不是骗子。”因为说话的神情有些异样，大伙儿都笑了。

   我们穿过竹林，穿过田间，来到了一处短岗上，视野立时开阔起来：呈现在我们眼前的约是几十亩梯田，田中央还堆着许多稻草人，乍看之下，像是守卫这片土地的士兵；另一侧则又是一个小水库，水说清不清，说浑不浑，但有种天然的味道。离水库不远处有几间破旧的小屋，小屋外还有觅食的零星鸡群，生活在其间，直给人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进得屋去，主人家已经备好了酒菜。满桌的菜肴十分丰盛，有鸡鸭鱼羊肉，也有田间地头的小菜，只要扫一眼，便可知很多菜取材于山里，可说是原滋原味。桌上的暖壶里还烫着小米酒，盖子一打开，醇香扑鼻而来。许多素常不喝酒的人，也纷纷端起酒杯小酌一番。主人家很是好客，不住地添酒添菜，劝大家一定要多吃点。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下雪了！”正吃饭的人搁下碗筷全都跑了出去。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在山风的吹拂下，如花香一般，袭人而来。在雪中流连，渐渐地就遗忘了工作和生活中的烦恼，亦如云间鸿雁草间虫，大家一般做梦。我很想给所有认识的人发一条短信，告诉他们南方下雪的消息。可惜，山上没有信号。因为寒冷，大家很快又回到了屋里。

   酒至半巡，孩子们已坐不住了，要去水库边上的竹楼走走看看。我本不愿去，但经不住小姑娘的央求，只得同行。竹楼在小屋的东南角，必须走过竹子搭起的浮桥才能到，第一遍走的时候，小家伙们都小心翼翼地，怕不小心掉水里面去。但没两分钟，就开始又笑又跳。竹楼正面对是一座竹子做的小亭子，依水而建。即使外面雪花纷纷扬扬，但在亭子里，什么都感觉不到。不知为何，那一刻，我的心竟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这时，山上传来高山寺僧侣念经的声音，如在天边，又好似在眼前，以其空灵，安抚我心，把一室的泥淖通通都洗干净了。回看小屋，忽然想起了辛弃疾的《清平乐》：“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