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瑜娟
熟睡的午后竟有雾,沉沉的,缥缈着,随着可极目处含混而去,不远处的一抹红色吊车在灰色的建筑群里像一滴血般极为醒目,草与树的绿色从近处向远处由嫩绿、翠绿渐变为灰的颜色,灰成无色的灰。雾把所有建筑不同的灰罩在一个调子里,肯定地把固有色给否定了,混沌得让城市变得苍茫,渐有了些意味,只因有近、有中、有远,有退去的、隐去的内容。
建筑在此状态里即使平庸也显得有些高妙了,随着雾的变幻,有了节奏感,清晰、模糊、剪影……小小的人融在其中,便有了魂魄,窗便是眼睛,近处的怒张着,中处的含了些情,远处的迷离而去,再远的想不透便有了另外的内容,清晰地近衬着远处的模糊,一样的风格却不尽是一样的风景,那点色莫名的被吃了,不细看时竟都一样,细看时总脱不了那点平庸。多亏光影是变幻的,多亏有了雾,多亏有了树,让美与不美都那么自然地存在着。再看雾处,竟有了写意的感觉,让人感到平凡中竟有凄美一幕,更像谁之手,拿捏了一把,便沉吟出许多究竟来。
我于窗前看风景,看浓雾处之幻象,街上闲散的人只是些点,无章地散开聚拢,深入于灰色的建筑群中,如小平地上的蚂蚁,小得有近于弱,可庞大却是人造的,仿佛有不可思议的力。只见:灰的、白的、黄的、绿的、啡的、桔的、淡的、深的、游移着的尽是人,顶着从造物时便有了的发,披挂着无数个细胞便那么来了、去了、动了、静了……一个空间时如潮,一个时空时却犹如空无。究竟是死了的人多,还是活着的人多?死了的一定更多,因历史太长了,全是人,总离不开人,于是若有鬼,鬼一定比人更多,但鬼一定高深一些,总虚幻着,如气、如风,不屑于与人去争什么。也许鬼早已不去斗争,看穿了一切,高深地游移,也许该如雾,只有较远时才能感知。
我从一个窗前移至另一个窗前,此窗是另一只眼睛,不同的眼睛能看出不同的深远,也许近视,也许远视,这里是否正常?隔了层玻璃,稍退后一些,猛一望去,吓了一跳,因反了些光,外面的建筑成了平面,只一个面,没有深入的地方,平得可怕,顿然间就来了,横在那里,视线捏不扁,揉不圆,仿佛僵硬得不可测。
我有些倦了,眼睛生疼,许是昨夜的冷让我感了些风寒,此刻越发倦了,想睡,可没用,外面的嘈杂虽没多少波及于我,我却静不下来。外面的人也许此生在如此的角度看到了一回,知道每个人都顶着发、皮肤与呼吸。忽然渴望被关怀,可此时我是一人,一定是反祖情绪,情绪波及到了群居年代,群居者会互相关心吗?也许畅快求偶时才会有。到如今人到底进化了多少?我不如去窗口看雾,看雾改变的城市,看雾变幻着的建筑,看雾混沌着的世界,看那些树之绿变幻着的细节,看人与鬼、鬼与人谁比谁多?谁高?谁笑?谁哭?
换了个角度,建筑物都颠倒了,世界颠倒了,一切都变了,变了时像发生了奇妙的事:陌生、新鲜、冰冷、坚硬、柔弱、梦幻……眼睛张了、闭了,眼睛变成了嘴,一张一合像在咀嚼,咀嚼空洞的唾沫星子。雾还在,城市在渐变,雾聚拢,城市又在变,雾散开,又在变。人群在哪里?我已看不见,树木在哪里?我也看不见,眼前是隔了玻璃反光的建筑的顶端,仍是倒的、反的,道已不是道,是斑马线,是快行,是慢行,是水泥是沥青的重复。我目光游移,却已换不了方向,倦了、疼了,眼睛闭上所有都闭上了,忽然像换了个世界,是另一种气。我终于有了想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