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文嚼字"给作家挑错:莫言欢迎 郭敬明错最多

每日新报
2013-02-17 11:24:39

   

私心里想着,本宫究竟唤哪个名儿呢?

   自2006年以来,《咬文嚼字》编辑部都会在年底公布“年度十大语文差错”,不想今年指出被几亿国人念错的“甄嬛”的“嬛”字(应读xuān)引起轩然大波,虽然没有入选“十大”榜单,却给郝铭鉴惹来了一头官司和无数电话。

    聊甄嬛 几亿人读错变不成对的

   1月份的最后几天,《咬文嚼字》编辑部的办公室里电话声此起彼伏,主编郝铭鉴走入其中,一路上很多人告诉他:从早上开始就电话不断,全是冲着甄嬛来的。他走入办公室,打开电脑,微博上面也都是甄嬛的争论,“一个甄嬛闹得六神不安!”郝铭鉴感叹着,开始认真看读者的留言和异议,然后为其解答。

   其实在《咬文嚼字》公布的2012年十大差错之中,并没有甄嬛读音这个错误,编委们讨论的时候觉得这个错误缺乏典型性,平时很少用到;再一个大家觉得嬛字是个多音字,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嬛常见的有三个读音:xuān、qióng、huán,其实还不止这三个,比如网友提到的yuān,也是读音之一。甄嬛如果单拿出来是可以读huán的,因为huán可用作女子名字。但是电视剧中选秀那段披露了甄嬛一名的由来,说这个名字来自‘嬛嬛一袅楚宫腰’,皇上也说甄嬛当得起这个名字。”郝铭鉴细心地解答道,诗里面是从面容姣好、身姿轻盈来解说这个“嬛”字的。而根据现在保存最完整最古老的韵书《广韵》的记录,“嬛”字作“女子柔美”解释时确有xuān和yuān两个读音,也就是“一义两音”。当代语言文字工作者在编纂辞书时对这个读音各有选择,《汉语大词典》选的就是xuān,《辞海》选的是yuān。电视剧中“嬛”字就不宜读“环”,而应读“宣”,或读“渊”。

   《咬文嚼字》编辑部的所有人都没想到纠正甄嬛读音这件事儿会引来这么多争议,甚至有记者问郝铭鉴:你不觉得这是一本刊物和十亿人民的决斗么?郝铭鉴不觉得,十亿人民太夸张,最多是给一个剧组指指错误。

   其实这并不是《咬文嚼字》争议最广泛的一个错误,2008年奥运会开幕之时引用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里面的“乐”字应念lè,当年连开幕式主持人都读错了;2010年,二十国峰会,举办地是欧洲小城Gana,但是“戛”实际上却只有一个的读音jiá,这在当时引起了广泛争议,“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戛’可以读gā,但只限于翻译欧洲小城Gana的时候可以这么读。”郝铭鉴说现在读音问题还是比较多的,最近比较有争议的是“说服”,“说”读shuō还是shuì,电视台的大部分主持人都读“说服”为shuìfú,“这是受港台腔影响的,现在广电总局文件明确说应该读shuōfú。从历史上讲,这个字一开始读shuō,唐代以后读shuì,其实新中国建立以前shuì这个读音就很少用了,大部分读shuō,而在普通话推广中明确规定,‘说服’应读shuōfú。”

   《咬文嚼字》每年都公布“国人十大语文差错”,其实国人语文差错远远不止十个,每年杂志都邀请专家学者给指正当地、当年的一些语言差错,汇总筛选之后再提交编委会讨论。除了甄嬛,今年编委们讨论比较多的是提案和议案,“‘提案’专用于人民政协,而‘议案’大多用于人大,两者在法律上有明确的区别,一是提出的主体不同,二是内容要求不同。两者通过方式和时限也完全不同。”郝铭鉴说现在很多媒体对“议案”和“提案”分不清,甚至有些部门将“议案”和“提案”混为一谈。

   “邮轮”、“游轮”也是混淆使用比较明显的一个错误,特别是去年“科斯塔·康科迪亚”号搁浅,所有媒体都在报道,“邮轮”、“游轮”用哪个词儿的都有,“‘邮轮’最重要的功能是运载邮件,那时候交通不发达,有些人会搭乘邮轮漂洋过海,这是承载性轮船,不是以旅游为目的。现在一些豪华轮船,以从事旅行、参观、游览活动的各类客运机动船只统称应该称为‘游轮’,不用再用‘邮轮’。”这也是编委讨论比较多的一个错误。

   甄嬛读音问题公布后,作者流潋紫回应称这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因为她知道应该读“宣”,剧组为了照顾一般人的读音习惯改成了“环”。孙俪也在微博上俏皮地问:“《甄嬛传》的主创们,姐妹们,观众们,请问本宫到底是你们的huanhuan还是xuanxuan?”后来又为自己救助的黑熊取名为萱萱。对这些回应,郝铭鉴都比较赞赏,“孙俪以一种撒娇的形式弥补读音遗憾,展示了她的聪明过人。剧组认同我们的指正,我们也尊重剧组追求美丽的权利,这个争论就到此为止吧。”

    给作家挑错

    莫言欢迎指摘 郭敬明差错最多

   《咬文嚼字》最早是给王蒙等作家的作品挑错,挑出10个差错对外公布。2010年,杂志社发动读者对12位作家集体挑错,其中就包括莫言。当时他们从读者挑出的错误中选出5条对外公布。给作家挑错是为了借助作家的名人效应来做一次语文知识宣传,让大家以后不再犯此类错误。因为作家本身也有责任让他的作品没有差错。郝先生说,2010年纠错的12位作家中,大部分都联系上了。莫言非常虚心,他说:“既然读者能在我的几本书里找到错误,对我是个莫大的鞭策,非常欢迎大家指出我作品中的错误,我一定虚心改正。”今年杂志准备给知名作家再挑一次错,也会包括莫言。“莫言作品的用字不太偏,都是一些大家熟悉的常用字,所以出错的概率比较低。莫言作品的差错主要是知识性差错,我们公布的5条差错都有一定的典型性和启发性,主要是当作品涉及到古代文史知识和历史掌故时出现的一些错误。”

   随着网络生活和网络文化的普及,《咬文嚼字》开始针对网络挑错。“本来的设计是想给12个知名网站挑错,后来发现这个任务量实在是太大了,网站信息量非常巨大,错误更是非常多,我们研究后改成了给名人博客挑错。”2012年开“咬”12位博主,包括方舟子、郭敬明、韩寒、黄健翔、郎咸平、李承鹏、李银河、马未都、钱文忠、徐静蕾、郑渊洁和周国平,结果周国平、郎咸平、方舟子以较低的差错率名列前三,马未都、韩寒、郭敬明则以较高的差错率位列最后。“郭敬明的差错率达到了21/10000,他自己也做了检讨,说以后写博客会谨慎一些,希望能对青少年读者起到比较好的示范作用。”韩寒则表示:“我以前经常写完不检查就直接发布,这让我出过很多丑……《咬文嚼字》的监督,让我对文字更有责任感,我很感谢他们的工作,愿意在今后的写作中纠正自己的不良习惯。”

    菜单上的错太多了

   郝先生做学问,一字一句都十分认真,这种认真劲儿不光在工作里面。收到朋友送的“鉅記餅家”鸡仔饼,他会仔细地看文字介绍:“再调以南乳、蒜茸、胡椒粉、五香粉和盐,制作出甜中带咸、甘香酥脆而大受欢迎。”先生琢磨着,制作出什么呢?没有交代,所以这是典型的病句;莫言有“栽罢萝卜种高粱”的诗句,《咬文嚼字》拟配一插图,郝先生就细心请教:这是可以腌制的圆萝卜,还是红皮的胡萝卜,或是北京人称心里美的水萝卜?最后还特地托曹元勇问了作者本人,莫言答复道:个头较大的类似阳梨的萝卜,先生这才放心配图。

   其实郝先生觉得自己在错字方面已经是极其包容了,“现在社会语言运用就那样,要是真那么‘咬文嚼字’,就不要出门了,因为到处都是错啊。”虽然这么说,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看见菜单,还是忍不住说,怎么这么多错!“拿北京来说,‘羊蝎子’有几家能写对的?上海人喜欢吃墨斗鱼,百分之七八十的饭店要把它写成‘目鱼’,这其实是最早的一些鱼贩子识字不多,‘目’好写就这么写,弄到现在很多人觉得这鱼真的写作‘目鱼’。”郝先生曾经专门考察过上海100多家餐厅,结果百分百的菜单全有错。“比如有一种菜的做法叫, 是一个字,是‘焅’的异体字,焅现在是字库中的标准字,葱鲫鱼现在十之八九要写成葱烤鲫鱼,这字就完全错了。”有些字是误读、错写,有些菜名算不得错误,是造名者有意为之。“像是夫妻肺片,为什么叫肺片?里面可没有肺,后来考证这道菜创造的时候用的都是饭店费料,本叫做‘夫妻费片’,后来菜火了,‘费片’不好听就改成了‘肺片’。”

   郝铭鉴小时候就想成为一名老师,在他看来教书育人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1964年,鼓励大学生深入基层,他便到上海的郊区金山为农民办了一所语言学校,“我用了半年的时间把那些完全不认识字的农民教到能做基本阅读,当时是很有成就感的。”郝铭鉴一直觉得自己会成为一个好老师,可惜师范毕业后这个梦想没有实现,他进入机关工作,负责起草简报。有次会议之后,简报的第一句话原本是:“碰头会精神传达以后……”没想到打印的时候成了:“砸头会传达以后……”简报送上去之后当时的上海市委书记徐景贤马上做了个批示:查一查谁要砸我们的头!这在当时几乎成了个政治事件,星期天机关紧急集合搞检查,弄得非常紧张,“两个字字形相近,却造成了很大的风波,这之后我对校对工作格外上心。”

    做学问 朱光潜、夏衍影响至今

   郝铭鉴在出版社工作的时候,社会上兴起“美学热”,“我在学校有美育,但是不是很了解‘美学’”。当时,郝铭鉴正在策划一套“文艺知识丛书”,联系到朱光潜,想约他写点东西。“朱先生半个世纪前写过《谈美》,我就说50年之后再谈美,肯定有新的境界。”朱光潜欣然赞同,于是就有了经典的学术普及类读物《谈美书简》,之后郝铭鉴编了著名的《朱光潜美学文集》,两人熟识了起来。那时候郝铭鉴去北京,吃住都在朱光潜北大燕南园的家里,两人在二楼的书房里,大部分时候都是朱光潜在说,郝铭鉴在听。“朱先生对文字很严谨,早年就写过一篇文章叫《咬文嚼字》。他曾经说过现在常用‘造型艺术’,型指模型,是有形象具象化的东西,而‘造形’应该是概念化的东西,他主张用‘形’,指的是各种各样艺术形象。”后来朱光潜所有的书里面都使用的“造形艺术”,他告诉郝铭鉴不要修改。

   一次,郝铭鉴去燕园看望朱光潜,因为去得熟,喊了两声没人应答就直接进门了,他走到二楼,看到朱光潜床上铺满了各种版本的词典和工具书,“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翻书,我走到他跟前他都不知道。我问您在做什么?朱先生说:‘《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主义哲学的终结》我看来终结这两个字用得不对。’原来朱先生在找原文和各种不同时期的翻译版本来做比较,应该用什么词。为了一个词的翻译,老先生竟如此认真,这件事给我印象非常深,这才是做学问的态度。”

   在编辑《中国新闻学大系》的时候,郝铭鉴结识了夏衍,“那时候老往他们家跑,听夏衍先生谈当年是怎么编报纸做编辑的。”夏衍对郝铭鉴说自己做编辑特别懂得怎么看,“他说做编辑的要知道眼睛往哪儿看,这才能尽到把关责任。”夏衍先生对文字的敏感是一般人不能比肩的,一次,郝铭鉴带着《中国新闻学大系》的序言去找夏衍,夏先生没有时间看,说你们给我读吧。他们开始读序言,刚读了一句,夏先生说“停,这个字要改一下。”再读一句,夏先生又叫停,说道:这个词不能这么用,要改。“夏先生在文字上的功底真是炉火纯青,很多改动让人钦佩。我在做《咬文嚼字》的时候常想起前辈们对文字的态度,学问是要认真做的,马虎不得。现在社会对一个栏目、一部戏出来了关注度都很高,语言文字的关注度却很低,这实际上是一种文化缺位,我们想在这方面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本版撰文翟玉静 漫画 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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