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中的“乡土之花”
——现代题材豫剧电视剧的审美风格
《山里的汉子》剧照
《朝阳沟》剧照
——现代题材豫剧电视剧的审美风格
孟 梅
戏曲电视剧这一艺术形式自20世纪80年代出现以来，“出新戏，出反映现代人生活的戏曲电视剧”的呼声一直不断。各地方剧种也尝试拍摄了多部以现代生活为题材的戏曲电视剧，观众评价优劣不一。作为全国最大的剧种之一，从20世纪五六十年代享誉全国的《花木兰》、《对花枪》、《朝阳沟》等豫剧电影，到《糊涂盆砸锅》、《状元与乞丐》、《山里的汉子》等荣获国家级奖项的豫剧电视剧，豫剧一直走在戏曲与现代传媒结合尝试的前列。据不完全统计，30年来，全国公开发行的豫剧电视剧有近百部，其中近半数是现代题材剧。现代题材的豫剧电视剧在题材与影像呈现方面均表现出独特的乡土美学特色，成为影像传播中生机盎然的“乡土之花”。
首先，在题材的选择上，现代题材豫剧电视剧绝大多数以农村为背景，从农民日常生活中撷取素材，加以提炼改编，展现广阔农村的风土人情和农民的精神风貌。 大多数豫剧电视剧均以二、三集为主，侧重于“一人一线”的叙事线索，情节也并不曲折复杂，戏剧的矛盾冲突一般集中于农村常见的婚恋观念、妯娌纠纷、婆媳关系或者生活理念的碰撞等方面，承载着强烈的道德教化功能，而矛盾的起因、高潮和最终的解决都源于乡土社会中的“习”与“俗”：不孝敬婆母，制造邻里纠纷，家门上只有一颗星所以在村里抬不起头，耽误了儿女的亲事和小儿子的学业（《福星照万家》）；儿媳不孝，引起街坊邻居甚至自己娘家妈妈的谴责（《养儿无错》）；自私的大嫂趁小叔受伤需要巨额医疗费时买下二嫂的房子，希图扩大自己的宅基地面积，二嫂和小叔非但没有记恨，反而为大哥大嫂的和睦说尽好话，使大嫂“顽石顿时化成金”（《叔嫂情》）……
在当代纷纷以“反思传统”“打破传统”“标新立异”为口号的影视剧创作大环境下，这类豫剧电视剧无论是在情节设置、人物塑造还是在叙事手法上都显得简单甚至可以说粗糙，然而，也恰恰因为这种简单朴拙的艺术表现形式，承载着传统戏曲文化的叙事模式和审美心理，同时又与当下农民的生命状态和生活情态紧密结合，被广大受众所喜爱。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这样描述中国的农村：“每个孩子都是在人家眼中看着长大的，在每个孩子眼里周围的人也是从小就看惯的。这是一个‘熟悉’的社会，没有陌生人的社会。”这种“没有陌生人”的乡土社会是中华民族长期以来的生存根基，是大多数中国人的文化记忆。所以，面对豫剧电视剧中出现的乡村中发生的故事，受众不会追问人物塑造是否全面、人物性格是丰满的还是扁平的，他们只是从这些看似平常的日常小事中，感受到乡土文化中朴实而厚重的伦理道德，并希望随着剧情被批判的反面人物幡然悔悟，出现和睦和谐的大团圆结局。
其次，电视影像特有的中近景为主体的“镜头表达”，使得豫剧电视剧的乡土特色更加真实充盈，与故事内容相得益彰。
现代题材豫剧电视剧以实景拍摄为多，也有虚实结合搭景拍摄，从拍摄到剪辑都以纪实的手法为主，力求真实呈现原生态的农村生活风貌。如果说，舞台剧是通过演员的表演说唱和舞台美术充分调动观众的想象力达到审美目的，那么实景拍摄的豫剧电视剧则力求将观众“带入”事件的场景之中，使观众有身临其境旁观甚至参与事件发展的审美体验。如《福星照万家》开始时摆摊卖货、吆喝场子耍猴卖艺等拥挤热闹的农村集市；《山里的汉子》中娶媳妇时门上的大红喜字，墙上的秤钩秤砣，债主上门讨债的吵嚷喧嚣……电视特有的真实记录功能把观众带进记忆中的乡村，人物和故事因为这些真实存在的景物更加真实可信，而剧中人拉家常般的方言对白与豫剧唱腔的完美结合，共同建构了豫剧电视剧独特的“乡土”韵味。
“韵味”是中国传统美学的概念，也是评价中华戏曲的重要标准，相比越剧的妩媚柔美、京剧的庄严整饬，豫剧的“韵味”恰恰就在于它自身朴实奔放的乡野之气，而戏曲电视剧的“电视特征”则更倾向于缩短与观众的距离，让观众在观看中自我体验，实现“完整动人的故事、自然真实的讲述风格”的审美期待。现代题材豫剧电视剧扎根于乡土文化土壤，将具有浓烈乡土气息的叙事方式和现代影像的传播技术相结合，既完成了最朴实的道德教化功能，又着眼于广大农村人的视觉文化环境，满足受众回望家园的怀旧心态和审美情感，从而达到收视群体的最大化。
当然，豫剧电视剧从剧本创意到拍摄剪辑，尤其是如何充分利用影像完美地展现豫剧艺术、扩大演员的戏路以更加真实自然地展现豫剧电视剧的叙事魅力方面，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彰显“乡土特色”也并非是所有地方戏电视剧的最佳定位。戏曲作为我国传统艺术的精粹，之所以历经千年传承而不衰，不但因为戏曲具备善于吸收、综合其他艺术的优长，还因为戏曲善于调整运用适应受众需求的传播方式。在现代传媒飞速发展、信息爆炸的时代，戏曲面临的冲击和挑战是可想而知的，一直以来，人们都在寻找将这一国粹艺术保存、流传并发扬光大的途径与契机，然而，我们不得不清醒地认识到，在传媒大发展的今天，尤其是各种艺术形式已经不再受时间空间的限制，一个剧种无论以何种载体传播，都不可能满足所有受众的审美期待，这与不同流派的音乐、舞蹈、曲艺等艺术形式在当前面临的冲击是相同的。各地方剧种纷纷推出的戏曲电视剧有成功也有失败的案例，其实质就在于是否在认真分析、遵循自身艺术风格的前提下，对受众群体和传播方式进行积极探索和准确定位，寻求与电视剧相结合的最佳题材和表现方式。在这一点上，豫剧电视剧的成功尝试确实为其他地方戏电视剧制作提供了一定的借鉴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