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彤旭
21世纪以来流行音乐遭遇的最大难题在于生存，这自然突出表现在工业领域。这个困境已被英国著名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写入最新版的《社会学》教科书，他说：“对于唱片业，互联网除了带来巨大的机会，也形成严重的威胁。”好在2013年春天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唱片业终于适应了互联网世界，逐渐学会如何在数字市场中获利。国际唱片业协会近日发布报告称，全球录音产业13年来首现增长。2012年唱片公司的数字收入约56亿美元，比2011年上升约9%。国际唱片业协会是代表全球唱片业的国际性组织，其会员包括来自全球66个国家和地区的1400多家唱片公司。该协会的数据表明，在美国、印度等国家，数字渠道在总收入中占据主要比重。
对于中国来说，流行音乐的春天来了吗？2013年，中国在保护音乐作品版权方面即将有实质性的进展，版权保护使流行音乐能在互联网传播与版权收益之间取得平衡。但是中国流行音乐的市场经验还有所欠缺，从数字市场获利的能力还有待提高。受众的使用习惯也与国外有距离，线上付费听音乐还未成为普遍的模式。同时，保护版权的一些工作也刚刚开始。中国流行音乐要拥抱真正的春天，还有许多事要做。衡量流行音乐是否繁荣，一是看这个行业是否赢利，二是看推出新人新作品的情况如何。在这两方面，我国与国际先进水平还有差距。
首先，互联网既是流行音乐的救星，也是敌人。全球化时代的流行音乐离不开互联网，互联网有助于全球化时代的文化流通以及流行音乐的传播。问题在于互联网上的免费下载使唱片公司难以赢利。出路也简单，只要能从互联网及其他渠道获利即可。当代流行音乐要破解困境，关键是提高把握数字市场的能力。
YouTube是目前全球访问量最大的视频播客类网站，可供网民下载观看及分享短片。《江南Style》和贾斯汀·比伯都是从YouTube上流行起来的。带有广告的视频浏览量是衡量Youtube财务状况的核心指标。由于违反了中国互联网审查标准，YouTube在中国内地被屏蔽。但中国可以发展本土化的YouTube，用音乐排行榜和推荐视频等内容吸引受众，由网站和唱片公司分享收益。同时不断提高版权保护水平，培养歌手和听众的版权意识，培养用户付费习惯。
努力思考当代流行音乐的用户习惯与赢利模式、不断探索传播新渠道很有潜力。2013年4月12日晚，《我是歌手》总决赛在全国11个城市的万达影城同步直播，开创了一种新的赢利模式。在融合媒体时代，电视、互联网、电影院都可以成为流行音乐的传播渠道。
第二，为何难以推出新人新作品？2012年最热门的电视音乐节目《中国好声音》，在“90后”的冠亚军梁博、吴莫愁背后站着“60后”“70后”的崔健、汪峰、瘐澄庆，新人并没有以成熟独立的姿态来到人们面前。对比英国歌手阿黛尔出道后《21》专辑在全球大卖千万张，我国推出新人新作品的差距在哪里呢？
电视音乐节目青睐翻唱、推崇改编，实质是对市场的妥协与迎合，不利于新人新作品的推出。随着华语流行音乐人才的国际化，2012年真正意义上的新人是旅居加拿大的华人歌手曲婉婷和澳大利亚的李霄云，她们的新作品赢得了专业乐评人和流行音乐界的赞赏。但是和在电视上频繁露面的老牌歌星相比,她们还不为大众熟知。
对于中国流行音乐的发展来说，鼓励新人新作品不断推出是重要的，这需要用户养成订阅音乐的习惯。YouTube为用户提供了百首金曲列表，也就是音乐的每周排行榜，按周点击量进行排行。这个列表的好处是向用户推荐歌曲，令用户可以经常收听到最新的流行音乐，如此传播渠道利于新作品的传播。中国用户收听线上音乐的习惯却不同，主要是依赖口碑，即听说什么歌流行就搜索下载什么，这相对来说不利于新作品的传播。
除了以上两方面与世界的差距，中国流行音乐在其他方面也要拓展国际视野。
首先，向国际歌星学习，将当代视觉艺术融入流行音乐。中国人要改变对世界流行音乐的保守态度。在上世纪70年代的美国，流行音乐工业就已经成为了一项年收益近二十亿美元的大产业，与职业体育、电视业和电影工业加起来的年收益相差无几。流行音乐的生命力在于不断创新，中国对于世界流行音乐的创新要多一些了解、多一些学习。
以1961年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装置艺术展览为开端，当代视觉艺术以颠覆传统审美观念的姿态走上前沿。流行音乐与当代视觉艺术融合，这方面新近的代表是美国女歌手LadyGaga。国内传媒对Lady Gaga基本上持猎奇、讽刺的态度，而事实上这是一位唱功很好、舞台表现力精彩的艺人。LadyGaga的偶像是波普艺术家安迪·沃霍尔，在其精神激励下组建了一个设计师团队，命名为“LadyGaga之家”，在服装、场景、道具方面努力革新。LadyGaga是把自己当作一个流动的博物馆，生肉装、青蛙装、泡泡装、花冠装……每一次在大众传媒上露面，都伴随着充满想象力的装束，她使奇异外表成为行为艺术。
在当代流行音乐的生产机制中，由于MV的出现，已经离不开视觉生产。《江南Style》MV里的视觉奇观是这首歌曲全球流行的重要因素，这首歌的MV制作精良，4分钟里画面密集，出现游乐场、摩天大厦、马厩、桑拿房、赛艇、停车场、旅行巴士等多个首尔富人区江南的场景,而且几乎每个场景都有情节，歌手的独舞与舞蹈员的群舞也不落俗套。
第二，从变迁的视角看流行音乐的发展态势。流行音乐已出现了回归纯粹的人声、干净的配乐和质朴的形象这样的趋势。在喧嚣的重金属摇滚和躁动的舞厅音乐之后，清澈安静的音乐重新受到了欢迎。2012年国际流行音乐界最获好评的英国歌手阿黛尔，只用钢琴伴奏，凭人声的原初魅力感动听众。她最受欢迎的歌曲之一《某个像你一样的人》的MV是黑白影像。
第三，流行音乐构成了媒介环境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中国的电视屏幕上播出大量的MTV和音乐晚会，互联网上播放大量的MV，造就了一个流动的音乐文化环境，并影响媒介环境中的受众，所以要通过先进的流行音乐，对受众产生积极的影响。
流行音乐不仅是文化和经济的问题，也是社会的问题。舞厅音乐是21世纪最前沿的音乐社会学话题之一。英国学者史蒂夫·瑞德海德指出，舞厅音乐与毒品、犯罪常常联系在一起。在这方面，北京的夜店与伦敦的夜店有相似之处。北京媒体报道的一些犯罪事件就发生在以舞厅音乐做背景的夜店。一方面，舞厅（舞曲）音乐在流行音乐中所占的比例越来越大，另一方面这种音乐常与毒品、犯罪联系在一起。在这个意义上，流行音乐也是个社会问题。
第四，流行音乐的根基在民间，应保持丰富、多样化的风貌。《中国好声音》和《我是歌手》这两个很会揣摩市场的电视节目，最后选出演唱《我爱你中国》的梁博和本土组合羽泉，这是对本土音乐和本土歌手的肯定和鼓励，也是对媒介环境的敬畏。他们夺冠之夜演唱歌曲的歌词里都有“我爱你”3个字，这不是偶然的巧合，无论梁博的《我爱你中国》，还是羽泉《冷酷到底》里的“我爱你”，撕心裂肺的一声呐喊，其实都是在表达对受众认可的渴求。怀想摇滚乐以叛逆姿态流行世界的上世纪60年代，以及中国的崔健们以独立姿态登上舞台的80年代，再看看当代中国流行音乐毫无保留地奔向市场怀抱的背影，不免在热闹之中感到些许遗憾。流行音乐是民歌，根基在民众中，它的生命力在于此，它应该更丰富多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