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向洪波

   家乡是湘西的一个小县城，城的周围环绕着青松翠柏掩映的大山，一条清水河穿城而过，让家乡既有山的伟岸，又兼有水的灵气，让人倍加惜怜。粗略一数，家乡光小吃就有百余种之多。家乡不仅仅是有小吃，任何物什到了乡人的巧手里，似乎都能做出别样的口味。从记事起，“吃”就是我对家乡的牵挂，那不一样的口味时常让我魂牵梦绕。而阿婆做的吃食更会令我垂涎三尺。

   阿婆是个地道的农家妇女，从未走出过大山，甚至也不识几个字，但她却有一双灵巧的手，拿一把普通的辣椒，就能做出泡辣椒、剁辣子、白辣椒、干辣椒、酸辣子等等10余种口味。农忙无闲、不事炊厨时，年轻的小后生们都会跑到阿婆家讨上几只酸辣子就下几碗白饭。阿婆会笑眯眯地拿出家中的好菜，看着后生们狼吞虎咽。我也最喜欢阿婆做的辣子，阿婆把我这个喜好记上了心。每年出辣子时，她都会托人捎来口信，让我回家尝尝最新的味道。得知我的归期，她总会早早地站在谷场看着我来的方向，见到了就拉着我的手迎我到家。

   家乡依山傍水、季节分明，故而家乡的吃食也会随着季节不断变化着品种、味道，山珍、水味都成了最好的原料。勤快的阿婆，不会将这些原料拿来简单的烹、炒、煎、炸，而是极尽所能，极尽口味。就拿山中常见的葛根来说，在外地，我也时常遇到沿街叫卖的，但全都是简单的将一根根葛根用水煮熟而己，吃起来不仅无味，而且甘粉涩喉，难以下咽。而阿婆就不同了，她会亲手从山里采来最新鲜的葛根，仔仔细细的斟选、洗净，煮熟晒干、碾磨成粉，再熬制为糊、糊抽为线。这样作出的葛面，配上姜末、蒜泥，再浇上些辣椒油，吃上一口，爽滑可口、回味无穷。现在，已经少有乡人会做如此地道的葛面了，而阿婆却年年如此。就如同阿婆年年会说的那句话，做食物跟过日子是一样的道理，认真做才会有好味道。

   最让我难以割舍的一味是阿婆端午节做的粽子。虽然端午节吃粽子是通例，但没吃过阿婆做的粽子的人，是绝对想像不出它的醇美的。做粽子用的糯米一定是新舂的，任何一点杂质都会被阿婆精挑细选去。在用于制作之前，又一定会用最清澈的山泉水清洗、浸泡，不仅仅是为了干净，按她的说法，这是让粽子带点“地气”。在开始做之前，阿婆一定要把手反复清洗，不仅是为了干净，更是一种对古人的虔诚。当准备好一切后，阿婆就会用灵巧的双手很快捆扎出一个个粽子。而这粽子，光形状就是异于外乡的。别处的粽子绝大多数是小小的、尖尖的，稍稍不同的也就是曾看到过小方块状的。而阿婆和乡人们做的粽子，必定是四四方方的长条形，状如枕头，一个足有二三斤重。听阿婆说，当年乡人们听说屈原投江报国之后，为了使河鱼不侵害屈子的身体，也效仿外地将食物投入江中。但不久，乡人就发现，由于江水湍急，食物全被冲走，于是乡人们发明了枕头粽，既增加粽子的重量，不至于被水冲走，又能让这状如枕头的粽子给沉睡在江中的屈子垫垫头，这种浓浓的情意一直就这么传承了千年。

   家乡的端午节不是在传统的农历五月初五，而是五月十五。据说，早年间家乡曾是一个蛮荒之地，时有土匪进城烧杀抢掠。有一年，官府新任了一名知县，他带领乡人四筑高墙，日日练兵，使土匪不能进得城来。到了五月初五，城外的土匪不见了踪影，乡人们都以为土匪惧城坚固而退，于是张灯结彩，饮酒吃肉，既大庆胜利，又缅怀屈子。哪知道，等月上树梢、乡人沉醉时，土匪突然卷土重来，已是身醉如泥的乡人眼睁睁看着家破人亡。更悲痛的是，让人敬爱的知县也在激战中重伤不治，乡人们含泪在五月十五将县令埋葬。为了纪念这位县令，乡人将端午节改为农历五月十五日，既缅怀爱国屈子，又缅怀爱民县令。这也让家乡的粽子更多了一层味道，这也是家乡最浓烈的味道，重情重义、爱憎分明，一股让人挥之不去、不离不弃的人情味。《中国质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