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志杰
故乡是潍河畔一个古老的小村庄,随处可见刺槐树,大的虬枝突兀,甚至老态龙钟;小的仅有手腕粗细,但青翠挺拔,生机盎然。每年四月,刺槐树就急不可耐地绽开了密密匝匝的白花,成簇开放的槐花如瀑布般倾泻四溅,袅袅低垂,或含苞欲放,或眉开眼笑,那欲语娇羞的样子特别招人喜爱。随着阵阵春风拂过,空气中飘溢着一股股浓郁的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农村不仅精神生活贫乏,而且物质生活也非常拮据,一年四季仅能勉强填饱肚子。麦收前青黄不接的日子,母亲常为拿什么下锅而愁眉不展,每天都会对着门前的槐树打量,直到槐树上披满白雪,她的脸上才有了难得的笑意。她拿过一根长竹竿,前端绑上用钢筋折成的钩子,探到小树枝上钩住,轻轻一转,随着一声脆响,带着槐花的树枝便重重地落下来。这时,我也兴致勃勃地上前帮着打个下手,捡拾起母亲钩落的树枝放进筐里,小手被刺划上血口子也全然不顾。
我们把采摘的槐花,从梗上一把一把地撸进一个盆里,洗净后捞出沥一下水,趁半干时,放到盆里倒上豆油,放上葱花、姜末、盐,搅上点面粉,和成厚浆状,然后放进锅里蒸。一会儿功夫,锅边上冒出白白的水汽,好闻的香味跟着飘散开来。
等槐花饭做好,母亲先为我盛上一大碗,我不住地吹着气,顾不得烫就夹起一筷子放在嘴里,槐花饭吃起来黏糊糊、甜滋滋,带有少许的涩,却有别致的清香在唇齿间萦绕。母亲坐在灶前,用手揉着被烟熏红的双眼,满意地看着我端着碗狼吞虎咽,消瘦的脸上凝固的笑意,如小村傍晚的炊烟,久久不散。
如今,我已离开故乡10多年,我的母亲两年前也已长眠在故乡贫瘠的土地上。去年春天回老家时,看到大自然神奇的造化为这个小村庄披上了一件崭新的外衣,只是昔日的槐树大都消失不见了。并且,随着人们卫生意识和生活水平的提高,已很少有人再吃槐花饭。
又到槐花飘香时,我的思绪忍不住飞回故乡,冥冥中感觉母亲仍站在那扇老掉了牙的大门前,满头的白发被风吹乱,含泪的眼睛仍执著地守望着远方,嘴里喃喃地呼唤着我的乳名,期盼着她的儿子早些回来,开心地争抢她做的槐花饭。这样想着,唇齿间又飘来槐花饭那甜甜涩涩的味道,那股异样的清香在脑海中袅袅上升,越积越重,最后都氤氲成眼里的泪水流下来。《中国质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