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吉根
伴随着新年的钟声,子川兄给我送来他的首本诗集《月亮与烟火》。新书集结了他近年来创作的200余首诗作,其中有些早就在他的微信朋友圈拜读过,如今拿着书来读,多了一份质感,顿时诗意浓烈许多。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从他的诗作里,我看到了他取笔名“子川”的寓意,有对故乡四川的无限眷恋,更有对世间万物生灭和时间流逝的悲悯之情。他在《我的笔名》里这样写道:“以四川盆地的名义,我为自己命名,他是我捏的另一个自己,在尘埃里,在没有月亮的暗夜,逆风疾行,他飞行的弧线很长,亦很忧伤。夫子曾挽着他,踯躅于时间的河岸。”
我对子川的诗作,有着强烈的共鸣,或许与我们相同的出身、相似的经历、相近的三观有关。我们都出生在农村,都是有着理想主义情怀的“70后”,他到行政部门之前也曾长期从事新闻工作。他的诗作在很多时候,表达了我想诉说但是又没有能力表达的情绪。
品读《月亮与烟火》,在月亮和人间来回穿梭,诗人借用月亮的意象强化自己内心的高洁,反衬出自己浸润在人间烟火之中的真性情。读过一首首诗作,从一缕缕人间烟火中飘荡出来的是诗人的亲情、乡情和人情。
我们这批少小离家考学出来的人,一辈子心中最为牵挂的就是父母,子川亦是如此,时刻牵挂“住在县城的乡下父母”,“住在县城的乡下父母,第一次学会用快递,寄给省城的儿子一袋,刚从泥土里刨出来的花生。”“其实,除了花生,住在县城的乡下父母还常常,在电话中提醒我,立夏、芒种、秋收、冬藏”(《住在县城的乡下父母》)。
看到父亲双手的衰老,他回忆起父亲的鞭策,“父亲的双手,原本可以,在舞台上挥动马鞭,像杨子荣般壮志得酬。如今这双手,测量血糖的针孔纵横沟壑。父亲的双手,多少次用墨水拍打我,在异乡,要保持堂堂正正走路的精神抖擞”(《父亲的双手》)。
诗人对母亲的思念则满是温柔。他在《叫魂》里说道:“暮色,母亲独自站在田埂上,一遍遍对着田鼠、河流和路过的风呐喊——菩萨们,快些把我儿的魂、还回来。自那以后,母亲叫魂的声音,被我收拾进行囊,遇到雨雪天气,我总会,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晒一晒。”
我从诗歌里还看到了这种亲情在代际之间传递。“某一天,我开始模仿父亲的手势,高高拧起孩子打着耳钉的左耳,把纯朴的母语灌进去,并矫正她左顾右盼走路的姿势,迎着异城的风雨、秋霜或骤雪,径直走下去!”
从农村到城市,几十年了,少时故乡的一草一木依然历历在目,破旧的村庄和满脸沧桑乡亲,毕生难忘。“70后”农村大学生的这份执拗,或许是他们的“95后”“00后”子女永远无法理解的。子川的诗歌里,处处流淌着对故乡的深情思念。
他记着“村口的那棵大樟树”,“你的根须,牢牢地深入每一条河流、每一个农舍,你给每一个婴儿的新生赐予姓氏,让他们未来无论走多远,都撕不下这故土的符”(《村口的那棵大樟树》)。
他思念“故乡的炊烟”,“在天然气和电器流行的城市,缺少炊烟。我的诗行,就缺少柴米油盐的分量,缺少老家泥土的芬芳”(《故乡的炊烟》)。
乃至于他在《在回乡的路上越走越年轻》:“车过秦岭,我的心便开始,绿意盎然。那些熟悉的风、田垄以及农舍、溪流,让我心跳骤然加速,鬓角的白也慢慢绿了……”
我想,当年子川兄一定和我一样,满怀着“铁肩担道义、所为是苍生”的理想,才去报考新闻专业的。长期的新闻工作经历,让他对人间苦乐有着特别的观察与理解,后来在市场监管系统从事消费者权益保护工作,成天要与柴米油盐这些生活中的琐事相遇,对世俗人情生活更是多了几许体悟,凝聚起来就是诗篇里绵绵不绝的对世间万物的悲悯情怀。
他是这么看“笼中鸟”的,“深陷一只笼子,但你总爱回忆,飞过的草原与江河,那些花香、那些绚丽的云彩,即便囚禁在笼中,你也要仰头,吮吸每一场,不一样的朝露”(《笼中鸟》)。
他看见了“环卫工”,“她弓着微驼的背,慢慢捡起,厕所里半截烟蒂,就像捡起,我们在写字楼里丟掉的,灵魂。没有人打听她的姓名、籍贯和出租屋的远近。就像电梯里,一张脸与另一张紧挨的脸,隔着银河系,哪怕每天,她一瘸一拐地朝向衣着光鲜的我们,绽放,没有任何化学添加剂的春天”(《环卫工》)。
他看见的生活是这样的,“我是一只鹰,上帝让我看见,年迈的母亲,把仅剩的一块肉夹到父亲嘴里,一群硕鼠,忙着从仓库偷运粮食。我看见有人跳楼,有人在广场跳舞;我看见化妆的女人,在彩色的电视里相亲;我看见轿车里出来的男人,在黑白的电视里痛哭;我看见我生而为鹰,飞翔的孤独;我看见暴雨之前,匆忙赶路蚂蚁的卑微……”(《我看见的生活》)。